飞行者墓园

9

“你……挺忙活呢。”茉莉的眼中露出诧异，仿佛在审视一个变态，但她及时想起了自己的立场，努力恢复了笑脸：“玩得还开心吗？”

“那当然。”奈德点点头，“令爱非常可爱。感谢府上的热情款待，我想，是时候回去交差了。所以……”

茉莉瞬间露出解脱的神色，很快又压抑住了，“丽莉……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没礼貌！”

“她要用一下洗手间，你懂的，人有三急嘛。”奈德微笑。

正在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声枪响，夹杂着尖声狂笑以及陌生的呼喊，还有狗肉的叫声，接着是农夫在大喊：“强盗来了！”

奈德和农妇冲下楼，抄起靠在墙边的枪，紧靠着窗台朝院子外那几个来历不明的暴徒开枪。在噼噼啪啪的子弹声中，农妇似乎吓呆了，她慌忙拿过一把砍刀，看了看又觉得不合适，又想换个其他武器。

“去拿枪！”奈德缩回脑袋对着她喊，接着探手一梭子子弹打出去，“别慌！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

“你说什么……”她呆了一呆，然后沉默下来，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冰冷，从客厅沙发垫子底下抽出一把10mm的手枪，看了奈德一眼，靠在门边加入了反击的行列。

强盗们很快就死光了，狗肉咬死了最后一个强盗，农夫的手臂被子弹擦过，正在流血，不过死不了。

奈德发现这儿少了什么，拉住农夫问道：“温洛克呢？他难道没听见枪声？”

“我怎么知道？！”农夫大声嚷嚷，他的鼻子里呼出沉重的气，甩开妻子伸出的手，“大概是跑了吧！孬种！”

“我得去找找他，回头见。”

“不，我准备了夜宵，一些小甜饼，出了这么不体面的事，请一定要接受我们的歉意，我坚持。”茉莉拉住了奈德，她的手指很用力，身子在微微颤抖，目光直往自己丈夫这里飘——这个男人在受伤后不知为何变得狂怒起来，令她感到恐惧。“求你了。”

奈德只能跟他们返回客厅，坐在烦躁不安、越来越恼怒的农夫对面，客厅里还开着收音机，但场面很尴尬。农妇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一阵清脆的盘子碎裂声传来。

“不——！！丽莉，不！！”茉莉在尖叫，奈德和农夫随即冲进厨房。

只见女孩站在厨房的烤箱旁边，拿着两个小甜饼吃得正香，桌上的烤盘几乎空了，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是饱腹感，还在往嘴里不停塞着饼，脸上都是巧克力粉。

“我好饿。”她说。

农妇扑上去抓着女儿用力去掰她的嘴，“快吐出来！上帝啊，快吐出来。”

然而，丽莉看着自己的母亲，忽然大吼起来并用力咬向她的手指，农妇惨叫着推开女孩，接着坐在地上大哭。而女孩仍在咆哮，奈德注意到她的脖子和双颊的肤色开始变深，眼眶里充满了血丝。

“丽莉！快放下！”农夫在这时候理智了一些，他对着奈德说：“尊贵的客人，我们……大概需要开个……家庭内部会议。请您先回去吧，告诉芳邻镇的人……粮食……粮食我们过几天一定会…”

“别骗他了，他已经知道了。”茉莉哼哼着。

听到这话，农夫和奈德都愣住了，于是农妇接着说：“是的，他已经知道……我们杀死了那个避难所尸鬼占了他的房子……还有前几个收租人了。这些点心……”她望着奈德的眼神显得怨毒起来，但那也转瞬即逝了，“这些点心本来该要了他们的命的！他们会变成怪物！杀光所有芳邻镇的人！他们、还有所有人！他们都要死！”

奈德忍不住望向灶台，在昏黄的油灯光芒中，灶台上扔着两个小小的玻璃管，它和楼上装药剂的那种一模一样，里面已经空了——茉莉计划通过让奈德和温洛克变异来杀死芳邻镇的所有人，点心里加了料，那么他们的晚饭里面怎么可能没有！奈德扑到到水池边用手指深深探入食道，用力一压。胃酸和食物同时涌上喉咙。

“你在食物里面……你为什么……哦，我明白了。”奈德明白了，因为看到了避难所的大褂的关系，他刚才说“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一般人都会理解成“废土上的人谁没打枪打过强盗”的意思，但在这个已经神经几近崩溃的农妇看来，就是指她手上的血腥，她认为奈德已经知道那些事，即便他对前几个收租人的事真的一无所知……

不，也许她并不是要掩盖罪证，如果是这样，她根本不会在点心里下毒。奈德想起了茉莉曾经显露出的冰冷神情——她只是在做一件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当他还在将吐吐不出来的时候，农夫冲过去一拳打在她身上，不停用脚踢她，“我早该把你和你的小婊子卖给人贩！你毁了一切！！”

“是你毁了一切！”茉莉忽然大笑起来，嘴角流着血，“一切早就完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你让丽莉去做那些事啦，她不想这样，你就把她锁在厕所里！她在手腕上割过多少次！你这个人渣！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每次都会在收租人的食物里加那么点东西，你绝对不会知道他们被埋在哪里！”

“这关我什么事！不！这都是你干的！”农夫拎着老婆的衣领疯狂地把她的头往碗橱上撞。“我也不想丽莉这样，我很悲伤啊！——我很难过的！”

茉莉吐出一颗牙齿，挣扎着爬起来，“没错，你只是头啥都不干的猪。”她突然抬起手里的家伙用尽力气一刀劈在男人脖子上。

农夫惨叫着捂着正在飙血的脖子，踉踉跄跄朝奈德扑过来：“好先生……救救我！她居然……敢反抗我！”奈德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就拔出奈德腰侧的手枪，后者立刻伸手去拦，却只拉到了他另一条胳膊。农夫对着女人连开两枪，农妇的腹部和腰侧中弹，血雾喷溅在地板和墙上，她也倒在地上。男人再次上弹，这一次他的枪管被一只发绿的手攥住了。

丽莉已经不见了原来的样子，她的骨骼和肌肉扭曲地破格生长，比刚才大了一圈，皮肤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绿色，只是她的样子还不是完全的超级变种人，更像是一个变异的失败品。她从父亲手里夺下了枪，开始失控地嘶吼。农夫徒劳地抓起一把菜刀砍向丽莉的头，然而刀子根本砍不进绿色的皮肤里。丽莉双手抓住他的头使劲挤压，男人绝望地尖叫起来。

奈德想上前，但一时间他困惑了，不知道应该救谁、该杀谁。他想做些什么，但又觉得做什么都是徒劳。随着一声骨骼脆响，农夫挣扎的脚垂了下来，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丽莉单手提着农夫的尸体，慢慢走向了母亲。她坐到地上，把父母搂在怀里，抬起头的时候，浑浊的眼珠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

“烛光晚餐……已经不需要了。”她的声音粗粝嘶哑，词汇正飞快地从她的大脑中消失，她很快就没法说出复杂的词语了。“再……见。”她的手里拿着奈德的手枪，慢慢移向自己的下巴。

奈德点点头，他做了唯一能做的事——默默地离开了农舍，关上门，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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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那片寂静如坟场的、黑漆漆的变种果农田里，狗肉脖子上挂着温洛克留在农舍里的包，耸着鼻子对着一处土地吠叫。接着有一个人拔开上面的变种果，挥舞铲子，像披着黑袍的掘墓人一般将土一铲铲抛向远处。

奈德挖出了一个大坑，幸好这个坑是新填上的，土质不算坚硬——他很快就挖开了，并且发现了被捆起来活埋的温洛克，以及其他八具骷髅外加一个死掉的尸鬼。

“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奈德把他拖到抽水阀旁边，温洛克还活着，就是脑子有点迷糊。一桶水浇在温洛克头上，趁着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奈德把狗肉脖子上吊着的包拿了下来，他记得来的路上温洛克对自己的包遮遮掩掩，好像已经有了个计划。

奈德越想越觉得可疑，最后不仅仅是觉得好奇，更加像是一种直觉，他非要看看不可。他拽了两下包上的锁，从头发里抽出发卡撬开了同伴的包。

包里面没有其他东西，只是被一大罐汽油填满了所有空间。这小子原来一开始就计划着谈不成就烧了这些庄稼，但现在，奈德必须承认结果其实没什么不同了。

有什么在闪光。

奈德站起来，发现一盏煤油灯把火光反射在了的某个小东西上，就在浇灌用的蓄水缸旁边。凑近之后，他发现了第三个装药剂用的小玻璃管。

“……”奈德看着整片田地有些无奈。

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晨曦再过一会儿就会点亮天际。

奈德站在农舍前面，他把手中已经空掉的汽油罐扔到了地上，拍了拍口袋，拿出一支自制卷烟给自己点上。

他还能从窗户里看到三个抱在一起的人影，像200年前能看到的普通的幸福家庭。他们有干净舒适的小房子、肥沃的农场，还有晚餐和收音机里优美婉转的老歌在随着晨风飘荡——

太阳为何依旧照耀

海浪为何拍打着岩岸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

因为你不再爱我

奈德看着烟头的火星缓缓明灭，他将那支香烟丢到了地上。沾染了汽油的草垛和栅栏燃烧起来，火舌狂奔，很快将那农场和屋子吞没。

我的心为何在跳动

我的双眼为何在流泪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

当你说再见的时候……

橙色的火光冲天而起，那三个人变成了一团火中的一团影子，歌声停顿了，随着一声玻璃的脆响，一切最终消失在火中。

温洛克的脑袋晕晕乎乎，嘴里骂骂咧咧跟着奈德回基地去。他不明白为什么奈德如此不爱交谈，他一直沉默着，最多揉揉狗的脑袋，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