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者墓园

8

地板上有个洞。

 

不大不小，正好能装下一个眼球那么宽的东西，从这个二楼地板上的窟窿正好能看到刚才吃饭的客厅。

 

奈德从洞口看了看，他现在所处的正是女孩的闺房，原本是被锁着的。女孩告诉他，直到睡觉时父母才会给她钥匙，奈德疑惑原因，女孩缄口不语，不过她不能拒绝“贵客”的要求——奈德问女孩要了发卡，撬开了门。

 

一盏白炽灯从天花板上垂下，照亮了房间中央的一掉片地方。整个屋子只有正中间的大床是空的，至于其他地方都堆着各种杂物和农具，墙上到处都是污渍，蜘蛛网糊在垂下的电灯泡上，看上去黑糊糊的。

 

边门里传来脚步声，女孩推开门从厕所走出来，她头戴一顶毡帽，嘴里叼着雪茄，身上穿着一件男式的衬衣，她父亲的长裤皱巴巴地蜷缩在脚上，瘦小的身躯让这件衬衣看上去像裙子，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穿着一件亮片洋装的奈德。她看上去有点像个小男孩，奈德在心里对比了一下，麦奎迪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只是浑身肌肉匀称健壮多了，他要是也只穿一件大衬衫，松松垮垮露出大半截腿部、赤脚站在斜照的阳光里的样子可比这小姑娘可爱……不，不是可爱……那是一种令人羞于启齿且掺杂着罪恶感的东西。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冰棍~

 

“咳……我告诉过你的，这条裙子要让有胸的人来穿。”奈德躺在床上，摆着一个杂志女郎的姿势。“哈罗——牛仔。”

 

女孩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她说：“我也有胸。”

 

“没我大。再说我的腿也比你长。”他一拍大腿，露出一条毛腿。

 

“你胸大你说了算。”女孩歪歪嘴，“但是你难看。”

 

“你要不要在脸上加个络腮胡？”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丽莉似乎很感兴趣，她点点头再次进入了厕所。于是奈德跳下床继续趴在地板上的洞上看，疑惑着为什么自己要执着于上这个楼。

 

他听到嘭的一声，接着是楼下门板拍在墙上的声音，有人进来了。深色的影子构成了两个手拿着武器的人来，正是那对夫妇。他们东看西看，女人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男人戒备着，没发现任何人在屋里，这让他十分不解。

 

“他去哪里了？”男人叫了起来，“他应该在里面！不可能去别的地方，楼上我们都上锁了。”

 

“你只关心那个男的？”农妇答道：“我们的女儿呢？！”

 

“这事出了岔子，都要怪你！”农夫一巴掌搧在老婆脸上，“要是丽莉没迷住那个傻瓜，她直到下个礼拜都没饭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太胖了，对男人根本没有吸引力，”

 

“……现在怎么能说这些事！他可能把丽莉带到什么别的地方，她可能……”

 

“你就是不听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她东西吃？这都要怪你！你打乱了我的计划！我能怎么办？我们在这时候冲进来，应该正好抓到他们在做那事！然后我就可以借此要挟他们，芳邻镇就会宽限几天，让那些变种果成熟！我们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完了，这回全完了。”

 

奈德抿着嘴唇不想说什么了，他早该知道废土上哪有这么友好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棘手的问题，担心着、恐惧着，这才是真相。他抬起头，看到女孩蹲在厕所门边，双手环抱着双腿，表情麻木地听着楼下的动静，眼中并非全是恐惧，更像是长时间沉浸在恐惧中的沉默羔羊。

 

脚步声重新响起，慢慢地从楼梯那边上来了，于是奈德蹑手捏脚上前，把房门锁死，对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夫妻俩在门外走了几圈，但他们并没有费神去确认一直锁着的丽莉的房门里会不会有人，在来回走了走之后，又匆匆下楼，朝着院子外面去了。

 

“他们走了。”听见父母走了女孩有些高兴，“现在我们玩什么？”

 

“既然我们都换好衣服了，那么我们接下去就需要一顿烛光晚餐。”奈德摸了摸女孩的头，“你知道你父母把吃的放在哪儿了吗？”

 

丽莉点了点头，她的眼中闪过了渴望，“我知道。”

 

“我要你拿一份晚餐到这里来，别告诉别人，就我们俩知道，好吗？”

 

奈德目送丽莉消失在门外，他站起身走进了厕所。这个光线昏暗的小房子里的马桶早就坏了，只有一个水龙头和化妆镜箱，几根裸露的钢筋从房梁上垂下来，他注意到有一副手铐挂在钢筋上，它的表面上覆盖着少量锈斑，还有点黑色的脏东西。另外那老化泛黄的水斗旁嵌着黑色的水渍，不知道是不是血。

 

最后他打开了化妆镜箱，从一堆破布和牙刷中间找出了一把发卡，大概有二十多支，他把它们拿起来，发现身上没有口袋，于是胡乱别进头发里。他没有多做停留，推开门走到走廊上，二楼还有另外的两间房间，对面的房门比较新，门把手光滑干净，应该是每天都有人开的；另一扇门的把手略微生锈，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不知为什么奈德惟独对这扇很久没开过的门特别感兴趣，至于那扇经常有人动的门，多半是夫妻俩的卧室，进出越频繁，越藏不住秘密，所以他先选择了没人去碰的门。原本他也不是喜爱刺探别人那种人，但是既然得到了杂志，而且这里有这么多锁头，就让人愈发跃跃欲试了。

 

这是个仓库，至少奈德是这么理解的。

 

麻袋和箱子占领了一半的面积，另一半是农具。他关上门，在箱子中间慢慢踱步，刚才的那种预感更强了，有种无形的东西吸引着他的目光，并毫无来由地让奈德注意到了一个铁皮箱子。抽出一支发卡，他轻手轻脚转开了锁芯。

 

箱子里装着一大堆旧衣服，沾满了泥巴的厚衣服、破了洞的靴子。奈德才不相信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锁的，他将手深深插进了衣服下面，在一堆粗布织物里面，有一块尤其光滑的布，几乎摸起来像是……战前的完好衣物了。

 

奈德抓起了它拉出了箱子，发现这是一件纯白色的衣服——白色，这在废土上是多么难能可贵的颜色。他抖了抖衣服，一个位于外套左胸处的标志显露了出来——避难所科技。

 

很少有人知道避难所，但奈德的记忆提供者是知道的，在“兰博”退役以前，部队曾经帮助一所避难所进行修建工作。那一年，他所在的部队全面缩减军费，就连军饷也拖延了三个月才发了出来，别的部队干脆连弹药补给都断了。有小道消息说美国总统已经悄悄地被换掉了，甚至没有经过弹劾。而将军与诸位师长开会的时候，偶然间提到过一个叫“英克雷”的名字，该组织斥巨资造了许多避难所。至于“避难所科技”究竟在研究些什么，那就没人知道了。

 

这件衣服出现在一堆破烂衣物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问题是，这是谁的？

 

奈德把白大褂搁在箱子边缘，继续往下翻，这次他摸到了一本笔记本以及一个小盒子。他打开笔记本，这本本子都快撑爆了，上面满满的写着化学公式，中间夹着一些照片，还有杂七杂八作为附加说明的纸张。

 

在几页化学公式中间，夹着几行字：

 

【我讨厌那些人！一个个举着博士学位证书，耀武扬威，每次却想黑掉我的电脑偷看我的研究，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么？！现在我把我的重要研究全都写在纸上，他们想看的话可得从我身上拿。这些混蛋要是真的敢来，我就把他们打得（后面的文字看不清楚）。】

 

在几页公式之后，这种日记又出现了：

 

【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超级士兵！这种药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强制进化！拥有起码四倍于常人的能力！我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了陆战队的老哥，他很感兴趣，他们可能用得上这东西，我想我可以偷一些样本给他。】

 

【他们扔掉了之前的样本！老天啊，我看过新的样本，这些数据……新的药能提升的不止四倍！不，应该说，使用了新的药剂之后……根本不能算人！实验体10号变成了巨人，当场手撕了一个技术员！！】

 

笔记本夹着几张拍得模糊不清的照片，隐约能看到一个异常魁梧的人的身影。

 

【我出来了！我逃出来了！让那些人见鬼去！他们制作这些药剂，是准备注射给天朝士兵的，他们将失去理智变得极端暴躁屠杀自己人！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哥，老天啊，这些可怕的东西就待在我的包里，这是我的证据！】

 

【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乱套了，他们在追我！上帝啊，保佑我们！】

 

奈德合上本子，警惕了一下周围，他想听得仔细一些，但他抗拒不了打开旁边小盒子的诱惑，于是他这么做了。

 

小盒子里有十二个排布均匀的洞，每个空洞里插着一个小玻璃管，里面是一些绿色的液体，摇起来有些粘稠。此外，奈德注意到有三个孔洞是空的，也许这个本子的主人只带出来这么多了。但为什么这两样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

 

奈德对此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把本子和盒子塞回箱子里面重新锁好，轻手轻脚退出房间，他小心地关上房门，快步走回丽莉的房间。

 

“哦，我没料到你已经回来了。”奈德走上前，床上的人转过头来——不是丽莉，而是茉莉，那个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