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秒5点辐射值与废土老冰棍·【三】今日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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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乌云密布,天边闪过仓惶的雷电,风呜呜地卷着泥土和辐射尘狂奔而过。乌鸦从残破的、挂满藤蔓枯枝的电线杆上飞起,发出扑啦啦的声音,街边废墟中明灭的火光将男人的影子伸展向远方,奈德带着狗肉从鸟群脚下经过。


千篇一律的废墟、风沙、每天每时每刻都能在黑暗中发现的贪婪饥饿呃眼睛、饥饿、斗殴,还有死亡,奈德想知道如果自己是个人类,会不会觉得这种生活枯燥无聊,就像自己现在的感觉,还是会像肯特一样,觉得某件事还算有趣,有趣到能战胜无聊——银衣怪客。


同样无聊的还有个叫辛劲帮的团伙,奈德听人说过他们,说是有些实力,没人敢于在他们的地盘上冒头,所有人都乖乖地交出他们的瓶盖,如今他们的底盘越扩越大,其中就包括着他的目的地——虎不理漫画。


但闻风丧胆的人中并不包括狂尸鬼,那些家伙们几乎要把漫画社的楼板给啃穿了。不,不是几乎……奈德伸长脖子,从天花板上的洞向上看去。真的穿了啊。楼板朝下坍塌着,露出半个倒在地板上的腐烂的头颅,当然,是狂尸鬼的头。


于是奈德拍了一下后腰——那里没有枪。那些混蛋,收走了自己的武器,扣下了他的包,连同那本《今日开锁》,然后还让一个可怜的演员手无寸铁地走进满是僵尸的废土。没有了杂志,奈德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底气,一路走来只靠一把捡来的撬棍和他的忠犬,他还活着就是奇迹了。奈德看了看周围,从地上捡起一个废旧电话朝朝着那只脑袋扔去。他的准头很好,脑袋应声而落,在他脚边滚了几圈才停下。竟然只是个头颅,真幸运。


他现在站在了漫画社的大厅里,再一次。


站在一片狼藉中,站在比上次更浓烈的恶臭中,到处都是狂尸鬼和强盗的尸体。不是他干的,早在他进门之前,他们就去见上帝了,如果上帝还没发绿光的话。狂尸鬼和辛劲帮同归于尽,平生第一次,奈德觉得自己终于幸运了一回。


哼着银衣怪客的主题曲,奈德从收银台下翻出了一瓶酒,咬开瓶盖,一边喝一边在货架边闲逛。这次没有杰克·凯伯在旁边看着,他瞬间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虎不理漫画社。踢开一具发臭的尸体,他顺手拿起一本漫画杂志,(可惜,它早就被核弹烤焦,用手一碰就化为了尘埃)接着,又有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有意思。”奈德感慨一声,却被空中的灰尘呛得决定永远都不在这里张嘴。有个倒霉蛋倒在一个展示架前,脖子被拧断了,手上紧紧攥着几支发卡,而在他死掉之前,还在专心地撬着它。


扯了几张焦黑的纸垫手,推开了那具已经开始淌尸蜡的尸体,奈德顶着熏人的恶臭打开了展示柜,终于得到它了——野蛮人古格纳的丛林服装——布料真少,那圈围在腰间的破布一点诚意都没,当然,还有他的斧头。奈德满意地将它塞进自己的背包。





一把双边圆巨斧在三楼的楼梯口探出来,警惕而虎虎生威地挥了挥,除了空气中的烟尘无人理会它。过了一会儿,奈德的脑袋从楼梯下探了出来,接着是狗肉的,两个脑袋借着矿工帽的光四下张望,德国牧羊犬则耷拉着耳朵,用无辜的眼睛看着奈德。


“是啊,你不喜欢这,我也不喜欢啊。”奈德不敢放松警惕,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了摄影棚里没有危险,他才爬了上来。“不过既然一个人都没……我省下了武力清理的劲儿,所以,就把这当做是小小的休假好了。来吧,狗肉。”


火光亮起,矿工帽的光圈消失,奈德举着一盏路上捡来的煤油灯,油灯的光能覆盖比矿工帽灯更宽广的区域,他仔细检查起四周来。


摄影棚和楼下的情景太不同了,要知道,楼下的场面完全就是屠宰场的遗留物,到处都是狂尸鬼和强盗留下的尸骨,被肆意践踏和抛弃。而三楼确实干干净净——那些已经报废的器材、储藏物、衣架还有舞台幕布都好好地码在那里,上面甚至没有覆盖灰尘。地上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拖拽尸体时留下的血迹一直通向楼梯处,看上去是什么人把战场打扫过。但是这个人关心的只是三楼,至于下面的场面则完全不在意。


到底是谁做的?辛劲帮吗?这个问题卡在了奈德脑海里。但不管是谁做的,这栋建筑现在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了。


摄影棚一角的控制室门颤抖着掉下铁锈,伴随着升腾而起的灰尘烟雾,门发出艰难的惨叫,被奈德用力蹬开了。


就是这里了,在巨大的控制台旁竖立着几排放满母带的架子,所有虎不理漫画出品的影视剧母带都存在这里。奈德检查了墙壁之后,判断这间屋子特殊的墙壁材料很好地隔绝了辐射——这些母带很有可能保全了下来。


终于,在这些倒霉的日子里有了一件好事,奈德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因为紧接着那挂满锈斑的电闸被推起后,控制台上那些按钮亮了起来——核动力电池竟然还有余量!


奈德是个文明人,一个文明人在这时候应该及时地抓紧机会享受。于是他打开控制台上的计算机,点开音乐功能。一首布鲁斯歪歪扭扭地飘荡在了房间里,周围并没有别人,奈德顺手拧大了音量。他把从桌子底下翻出来的威士忌酒瓶放在了放映室的桌上,接着在一阵翻动橱柜的响动声后,一大叠母带嘭的一声落在了控制台旁,腾起一阵灰尘。


奈德整个身体摊在椅子里,双脚翘在控制台上,一手拎着威士忌,一手夹着烟,懒懒地看着屏幕中亮起的画面发出傻笑。还有什么比坐在虎不理看从未上映的影碟更过瘾的?我——奈德,一个籍籍无名的退伍军人,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看到过《银衣怪客》最新一季的活人。


瞧啊,一个穿着西服、戴着毡帽,随身带着一把芝加哥打字机的风度翩翩的男主角,这样的影片总是有黑暗、下着雨的街道,黑色老爷车,烟斗,还有穿着西装裙,露出白皙润泽的小腿的佳人。这部影片就是。人们就爱看这个。


景号框画面闪过,银衣怪客低着头走进烟雾弥漫的肮脏酒吧,射灯投下的光柱中飘洒着粉尘,肥胖的酒保和脏兮兮的酒客慢慢抬起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带子告一段落,奈德换带,景号框再次出现。银衣怪客无视了周围的人,径自走到吧台前坐下。


酒保冷着脸,说:“酒卖完了,出去。”


银衣怪客将手探入风衣内袋,几个酒客的手也同时伸向腰后的手枪,在有人忍不住拔出枪来之前,怪客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从内袋里缓缓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吧台上。


“我在找这个女人。”他说。


奈德在椅子里挪动屁股坐得更舒服些,吐出一个烟圈。这种桥段真是百用不厌,观众们都知道,但他们就是爱看。


这个照片里的女人画着200年前经典的妆容,精致的眉毛、媚眼如丝,唇如烈焰,她就是银衣怪客这次要保护的人——一个不知名小国的公主,因为某些急着想要篡权的大臣,自小流落异国他乡,在年满十八岁之后,她将以合法继承人的身份回到她的国家继承王位。整个过程必须隐秘进行,只有一个人能带她穿过危机四伏的四十公里,送到港口的接应人手中,这个人就是银衣怪客。


看到渐入佳境时,母带断档。


奈德重重掐了烟头跳起来抓自己的头发,怎么又没了,难道一个被打断了二十次不断换带的观众该有什么好脾气吗?看母带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什么流畅的观影体验,没有经过剪辑整合的母带分散在摄影棚四处,奈德有时能找到下一盘,有时候只能靠想象脑补中间的剧情。但是这一次……真的是断在了引人入胜之处。


叹了口气,奈德索性关掉了视频功能,转回了刚才的音乐播放器。依旧是那首老歌,老汉克的《Lovesick Blues》,控制台里存着的音乐早已经设置了播放次序,早先使用它的人一定是个固执又讨厌的家伙,可以想象,在这个人上班的时候,是如何在每一天的同一时间,依次播放这些歌曲,同时无视耳朵里出茧子的同事的抱怨。


今天,也像200年前一样,屋子里回荡着音乐,有人在控制台前点着烟忙碌。


上帝啊 自从我的宝贝说再见

我就得了一种叫抑郁症的心病

每天除了傻傻地呆坐和叹气

我真是不知所措 ……


奈德发现自己也是一样,自从杂志连同他的行囊被留在了肯特身边后,他就一直像失恋一般不知所措。如果这东西仍然在他身上,一定早就找到了其他所有的母带。现在,他只能把整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了。


虎不理漫画社的员工们的在天之灵啊,原谅我……


奈德抬腿踹向一个破旧不堪的储物柜,踢了两下,门颤巍巍地开了。记得战前人们经常将这种长条形的柜子当做员工的更衣柜或者储藏柜,这个柜子就是这样。奈德在里面找到了一份像化石一般的午饭,几件衣服,瓶瓶罐罐,几包烟,除此以外……挺让他意外的。


这个更衣柜的原主人在橱门上贴满了小纸条,各种纸质,各种颜色,撕开的薯条盒,购物凭证的反面等等,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无一例外地,都是工作中的抱怨:谁谁是蠢猪,谁又是贱人,谁欠了自己人情,还有出现频率最多的——关于一个名叫威克多·雷的人的坏话。


所有纸条都在烘托这个人有多混蛋,他怎么搭架子,目中无人,怎么给别人添麻烦,怎么爱迟到,一点小问题都能让他大发雷霆,他还喜欢在化妆间里嗑药搞女人,周围人敢怒不敢言,都等着看他出糗。


别人要是看到了这些纸条,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大家要忍受这样的讨厌鬼,但奈德能明白。威克多·雷在战前是最炙手可热的明星,大名鼎鼎的银衣怪客就是由他扮演的。耍大牌是任何一个明星都会干的事,但是这个人可是丑闻最多的。


奈德伸手取下一张纸条,纸条经过了200年的时光,轻轻一碰就化为了碎片。他轻轻哼了一声,关上了储物柜,接着直奔旁边的柜子去。


东翻西找,不知不觉奈德绕到了舞台幕布的后面,记得上次和杰克·凯伯来的时候那里还有一排柜子。它们还在那儿,除了柜子之外,还有几张临时铺设的床垫,几个脏兮兮的包,似乎有人最近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现在则早已离开。也许好好搜搜那些包,可以找到一些吃的,反正这里也没有送餐外卖。


这些包里面有一些野外生存的必须品,他找到了子弹、密封食品,几件衣服,还有一个带锁的小旅行箱。看起来这些人是匆忙之间离开的,这些东西绝不是流浪汉会舍弃的,除非他们找到了更好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更大的危险……


将几枚子弹收进口袋,奈德决定带走小旅行箱,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值钱,他很清楚这种箱子现在有多难找。


光线很不好,奈德和亮着油灯的控制室之间隔着舞台幕布,他指望自己能尽快搜完这里,然后回到亮的地方,这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奈德的动作停止了,他慢慢地抬起眼,看着墙上正在摇动的自己的影子。那个深色的影子描摹着自己的形状,投射在他的前方。而一种隐约的、诡异的绿光缓缓摇曳着,无声地,伴随着狗肉警惕的低吼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什么在发出这种颜色的光?是什么,在艰难蹒跚着,在他的身后无声地移动?奈德蹲在原地,他的手指悄悄垂下,摸到了右脚的靴子——那里只有一块路上捡来的废铁片,不怎么锋利,但那粗糙的不规则的锯齿边能造成可怕的创口。


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轻到只有在十分近的地方才能被听到,似乎脚步声的主人体重不到成年人的一半。这东西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是它一直在这里?狗肉敌意的低吼越来越响,弓着背似乎随时会扑上来。


计算着自己现在有多少胜算,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冷兵器的自己,和一个受到过量辐射的变异生物之间的差异,听着身后平静的脚步声,也许现在就暴起发难激怒对方不是个好主意。奈德决定冒险一试,他朝狗肉做了个坐下的手势,牧羊犬停止了低吼,趴在地上,仍然专注地看着他。


奈德等待着,背后的脚步声停了。又等待了难熬的几秒钟,脚步声再次移动,一个被黑风衣包裹着的散发着绿光的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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